小万工|《药神》：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作者按】好久不见，《望系列》为小万工的时评杂文系列，本文为第八篇。
题图名：背对 来自程远，已获得授权使用。
出差睡不着，在陌生的城市独自去看了一个午夜场。
之前在媒体的狂欢中已经多少知道剧情，全程泪中带笑。
确实是一部很好的电影，人物丰满立体，故事讲的精彩又完整。
只是虽然影片尽量以轻松的方式来讲述这个沉重的现实主义话题，结尾也满有深意地透露了一切都会并且正在变好。
但我仍然觉得压抑，哪怕以喜剧的方式来演绎，他仍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尤其是那句：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点出了这出人间悲剧的根源。
一
在电影里穷病的本意，指的是那些患病而负担不起医治费用的人。
几乎每一个病人的出场，都在因为贫穷和疾病的两难而犯罪。
母亲卖淫对吗？不对。
可是谭卓饰演的母亲，女儿得了急性慢粒性白血病，正版的特效药4万/瓶，只能吃一个月，丈夫不堪重负走了。
她为了赚钱救女儿，去夜店跳钢管舞。
她的女儿那么好看，生的病也有药可以治，只要妈妈能挣到足够的钱，她就能活下来。
而要赚到这么多钱，妈妈唯一可以出卖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母亲想舍弃自己的一切去救女儿，对吗？对。
孩子抢劫对吗？不对。
可是彭浩饰演的黄毛，自己得了白血病不想拖累家人，离家出走在外打工，再想家也不愿意回去。
买不起药，要活下去就只能去抢药。
他才20岁，他只是想活下去，他有什么罪？
他还年轻，他想活下去对吗，对。
请人帮忙走私药品对吗？不对。
可是王传君饰演的吕受益，他生病的时候妻子怀孕五个月，他一度想自杀。
孩子出生之后他一看到孩子就好想活下去。
他吃不起正版药，只能求程勇帮忙从印度走私价格远低于正版药的仿制药。
父亲想活下去，看着孩子长大对吗，对。
牧师帮人走私对吗？不对。
可是影片中杨新鸣饰演的同样患病的刘牧师，打动他的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帮那些同样患病的信徒们获得价格低廉的救命药，甘心为走私药品的程勇做翻译。
救人对吗？对。
黑格尔说，真正有价值的悲剧不是出现在善恶之间，而是出现在两难之间。
这四个两难之间病人，因为对同一种特效药格列宁的需求团结在了一起。
二
影片中有两个药贩子，都不是白血病人，而是健康人。
但是他们并没有逃脱“穷病”。
主人公程勇是以非常潦倒的状态出现在开篇的。
实在很难说他是个好人。
他家庭暴力，动不动对妻子拳脚相加，以至于妻子和他离婚。
他麻木，冷漠，对前来求救的吕受益拒之门外视而不见。
直到他穷困潦倒到交不起房租，留不住儿子，治不了父亲的病。
所以最初他帮忙走私药品，就是为了钱，为了生活。
印度药商问他，你要当救世主吗？
他说：我不要做什么救世主，我就是想挣钱。
500一瓶成本价的药，他卖5000，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也暂时性地拯救了前文所述的那些病人脱离困境。
让卖淫的母亲不再卖淫，抢药的孩子不再抢劫，绝望的父亲开始吃得起药，牧师开始分发医治的药品给信徒，他们成了一个团体——走私药品的团体。
甚至出于义愤和假药贩子大打出手。
但利益驱动的，终究会因为利益而结束。
他不是神，更不是救世主。
他被假药贩子以报警威胁，就出卖了自己的代理权，原来跟随他的朋友纷纷离开了。
500成本的药，他卖5000，假药贩子张天林卖一万，这时的他们有区别吗？
本质上没有。
三
另一个假药贩子张天林，他出现的时候，就是在冒充院士卖假药骗钱。
程勇的团队和他大打出手。
他就以报警来威胁程勇，把印度仿制药的代理权转让给他。
后来被抓捕逃亡的时候去敲诈程勇，得知程勇将药原价销售给患者，他劝他：你无法拯救所有人，你救得过来吗？这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他所指的是其他的病人，但是通观整个电影，可以说张天林是影片里真正的穷病患者，说他穷，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钱，事实上他卖假药、走私药挣了很多钱。
说他穷，是因为他贪婪。
他没有底限，卖假药给癌症患者，他贪得无厌，把药从500/瓶买到20000/瓶，为了挣钱不择手段。
如果说大家对程勇有许多的谅解和同情，但是张天林，我们都希望他能受到公义的审判，就像影片中的牧师说的一样，这是会下地狱的。
2016年的魏则西，他是因为穷，所以病死的么？
如果不是因为百度，不是因为莆田系医院，他也许就不至于死。
百度缺钱么？不缺，中国互联网三巨头之一。
莆田系缺钱么？不缺，中国民营医疗的鼻祖。
但他们像张天林一样都有穷病，没有放过病急乱投医的魏则西。
魏则西死于这个社会逐利的病，死于张天林之流的“穷病”。
四
通观整个电影，你会觉得里面的病人最可爱。
小黄毛的正义感比谁都强，比谁都真诚直接。
吕受益那么乐观积极，总是发橘子吃。
谭卓拎着行李箱就去和假药贩子干架。
他们因病致贫，因病犯罪，反而更加地珍视生命，知道什么才是人生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即使身处患难，也有脉脉温情，这是人性的良知的温情，不因健康或疾病有什么不同，不因贫穷或富足有什么不同。
乃至于主角程勇后来的变化，也是因着这些病友的温情。
片子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牧师。
他一本正经又从善入流，让人忍俊不禁。
我其实蛮喜欢这个牧师，至少他不是以往影视作品中那种老古板的形象，而是特别地接地气。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牧师并不是作为一个牧师形象出现的，他只会一遍一遍地说愿主保佑你，阿门。
这和其他宗教的祈祷没什么两样。
主可以换成观音、佛陀、安拉。
这个牧师也可以换成方丈、道士、拉比，没有任何区别。
但这并不是基督信仰的真意。
圣经上有个著名的故事，法利赛人（也就是当时最有名望的人）问耶稣，说你的门徒怎么总是和税吏罪人（是当时最被唾弃的人）在一起。
耶稣回答说：健康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才用得着。
意思是税吏和罪人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我来医治他们，但其实观察整本圣经，有病的恰恰自以为是的法利赛人。
最可怕的是不自知的病，没有人能治好一个觉得自己没病的人。
五
长久以来，就像张天林一样，我们会将很多的社会问题都简单的归结为经济问题。
为什么癌症患者看不起病？因为他们家穷，所以他们看不起病。
为什么药厂的特效抗癌药定价那么贵？因为研发机构穷，研发成本高，失败率高，如果没有高定价和知识产权做保障，也许就不会有新药问世。
为什么国家不能将特效药纳入医保体系？因为财政穷，全民医保负担太重。
在很多人看来，“穷“这一个字，仿佛就能掩盖所有的问题，而发展经济，就是解决所有问题的金钥匙。
似乎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说明钱不够。
但并不是这么简单，很多的癌症患者并不是将钱花在了可以治疗自己癌症的特效药上，而是在莆田系和百度推荐的的各种未经验证的“科学疗法”或者江湖郎中的中医养生和保健品上。
药厂同样药价出产的正版药品，在香港的售价是内地的一半，为什么？
在同样的国家，城市的医保体系远远比农村完善，为什么？
最可怕的病不是经济上的“穷”，而是精神，体系，制度的“穷病“，这是片子没有说的。
影片的最后，身陷囹圄的程勇说：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这句话其实说得很突兀，但我仍愿意自己能看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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