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爱你|13-16章 以诺能，你也能
【作者按】
本文为《我如果爱你》自传体小说13-16章。每周日清晨更新，查看以前章节可以关注公众号后点击下方小说目录。
配图名：冬色 油画，原画尺寸40cm*60cm，来自宋志合，小羊画室创始人，已获得授权使用。
十三章
不要因日头把我晒黑了就轻看我
第二天考试的时间安排得很是紧张，我和李理并没有再说话。
而那场突如起来的冬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直到考完试的第二天傍晚，太阳才和晚霞共同升起。
市重点的老师阅卷奇快，此时除了最后一天下午考的理综以外，数学、语文和英语的成绩已经差不多都出来了。以琳带我一起去教师办公室拿英语寒假作业的时候，教师办公室门口已经挤满了来打听分数的学生们。
熙熙攘攘的同学里三层外三层地拥堵着门口，让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进去。而人群的中心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嵇老师。
嵇老师个头不高，穿着黑色风衣，围巾在肩头系成五四青年的模样，在这样的骚乱中仍然保持着和以往一样淡定的神情，只是微微笑着，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安抚着焦急的同学们：”分数还在统计当中，明天早上就会下发，大家不要着急，先回教室安心学习。“
看此情景，我和以琳只得在人群的最外圈张望，并没有勇气往里挤。
嵇老师却仿佛是看见了人群外的我，突然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伸出一个手指放在胸前，赞赏地望着我说：”语文全年级这次只有一个130分以上的，是筱雅。“说完了就向圈外的我挥了挥手。
前排的同学这时都回头看我，我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赞赏，弄得欢喜又羞涩，便鼓起勇气冲他喊道：”嵇老师，我和以琳是来取英语寒假作业的，进不去。“
嵇老师颔首，用手势示意身边的同学闪开一条道，我们就从人群中间穿了过去。
”谢谢老师。“路过他的时候，我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
英语老师并不在，我和以琳取了寒假作业就匆匆离开了。
“还好你机灵，还有，嵇老师对你可真好。”回去的路上，以琳还不忘调侃我。
“英语老师倪老师对你才是真好呢，这还是嵇老师第一次跟我说话。”我默默回应，心里还在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以及笑起来的灿烂面容。
毕竟对于还贴着倒数第一的标签的我来说，老师每一句鼓励的话都弥足珍贵。
嵇老师个头不高，嗓音沙哑，面容却很是俊秀，鼻梁英挺，双目炯炯有神。高二刚教我们这个班的时候，还黑黄黑黄地仿佛非洲人一样，过了一个学期竟然成了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
后来我才听以琳讲，嵇老师老家和她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他每年暑假农忙的时候都会回老家田地里帮忙收割，才晒得那么黑。其实以琳也同样，她们家几个女儿，不管是念大学的还是中学，每年暑假都会回家帮忙干农活。所以我高二刚认识以琳的时候，以琳也是黑的只看得见眼睛。
我虽然爷爷奶奶都是农民，但自小已经在城市当中长大，所以看到身边还有这么接近土地的老师和同学的时候，就心里莫名地生出了许多敬畏。
而嵇老师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洒脱，甚至有些俏皮的男子，就像他的名字嵇不康，既影影绰绰地有些魏晋风度，竹林七贤的风骨，又有些玩世不恭，愤世嫉俗的味道。他好像并不在意分数，甚至他的语文课，好多都用来念与课本无关的各种自己搜罗来的篇章。每次念完之后都自我陶醉，意味深长地来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大家还是要多读书多动笔，要是你们跟我两年能养成读书写作的习惯，我就无憾了。”
当时我们唯一的语文作业，就是周记，几乎我的每一篇他都会在班上念，写给我的评语却永远是言简意赅地一个字——“好”！我高一的语文老师是他的妻子，温和又美丽，评语总是热情而有趣，和他的惜字如金截然不同。
所以我才总觉得他冷冷的，待人彬彬有礼又难于接近。
所以他跟我谈及成绩，我才特别地意外。
但是也很奇怪，就在他这样无为而治的状态下，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反而越来越好，甚至慢慢地超过了文科实验班。也许嵇老师并不是不在意成绩，而是确实地知道什么是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吧。
其实原来我也并不在意分数、排名这些东西，觉得很是无趣。但是自从上次考了倒数第一之后，心情就难免随着每次的分数和排名上下波动，跳脱不出来。这时才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不在意，不过是因为得来太轻易，所以看淡了。实际上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之下，寒窗十二年，仿佛只为了迎接最后那一场考试，所以每一次考试都像一次预演，当然会在意结果。
遥远的结果无从揭晓，但这次期末考试的结果却如嵇老师所说，在第二天一早快速地浮出水面。
我考得不算差，总分第40名，数学110分，虽然在班上仍然处于末流，但不管怎么说已经比上次的情况要好太多。李理却突飞猛进，华华丽丽地总分考了全班第二名，仅次于达摩，数学145分，理综满分。张齐仍然是不温不火的第30名，以琳上升到第10名，女生中成绩最好的仍然是雅典娜，这次考了全班第三名，数学满分，总分只比李理低了两分。
课间的时候，李理被以张齐为首的同学们团团围住，熙熙攘攘地又是让他请客又是找他讨要各种“武林秘笈”。张齐还张罗着要把他的“天龙八部”“降龙十八掌”复印100份拿到校门口去卖，问我要不要。
我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真的很为李理高兴，在我心目中这才是他应得的啊，另一方面又为自己担心，毕竟我和他的差距看起来是越来越大。可是我觉得两种情愫里，高兴终究还是更占了上风，或者说李理的进步同时让我看到了清晰的希望，我总觉得既然李理能行，那么筱雅也应该可以。
振作精神，我想起了李理的那本“天龙八部”，就有了下一步努力的方向，确实不仅仅要做题，还是得好好地改错才行。至少寒假就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能够把这学期做过的卷子都好好整理整理。
我在喧闹的教室中破天荒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特别详细的寒假计划：在做完所有的作业之余，我还要完成三十八套的错题订正，像李理那样把错误分类总结，有针对性的练习；我还要读几本一直没有来得及看的新书，比如何为送的那本《香草山》；还想好好练练字，准备了一本宋词的字帖，可以顺便读一读诗词；我还要……
怀着这许许多多的希望和计划，不管怎么说，这个痛苦的学期总算是结束了。虽然过程特别纠结，结果也并不理想，但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回到我所爱的家乡，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上课的时候，课业繁重并不觉得，一旦临近假期，就好想好想回家。
下课铃声响起，我本来已经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地准备奔赴车站，班头却进来唠叨了好多寒假注意事项，大意就是要利用这个寒假好好学习，不要放过大好的补课时机之类的话。其实不用他说，我们班这种孩子们都不会虚度光阴的。
我心急如焚，下午回老家最晚的一班大巴是五点的，从学校去车站还得半个小时，要是错过了车，今晚就还得继续在学校待一晚了，真不想这样，此时恨不得立刻回去，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所以班头一交代完，我就抱着书包冲了出去，跑到宿舍拿好行李箱就杀上了去车站的公交。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看着最后一班返乡的大巴在眼前扬长而去，心中的低落无以言表，只得拖着箱子往回走，低着头如丧家之犬，一边埋怨拖堂的班头，另一边忧愁如何度过整个宿舍只有我一个人的寂寞夜晚。
怎么办啊，筱雅？
|本章完|
十四章
不知不觉，我的心将我安置在我尊长的车中
“筱雅，你也来搭车啊。”经过车站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熟悉声音叫住，是李理，白色的运动外套在冬天晦暗的背景中显得分外扎眼。
“嗯，你也才来吗？最后一班大巴都已经走了，没法回去，都怪班头拖堂……”我看到他也风尘仆仆地刚到，正要抱怨，这才注意到李理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就收住刚才几乎已经将要脱口而出的一番话，打量起这个她来——她的个子与我一般高，齐耳短发衬托着白皙的脸庞，两颊还有一些婴儿肥，唇红齿白，大眼睛忽闪忽闪，分外好看。她并没有拖着箱子，只是背了一个书包，倒是李理两个手都拖着箱子，有一个应该是她的，两人顾盼神飞，甚是亲密……我略略迟疑，想问一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不是来坐大巴的，爸爸说我叔父正好今天从武汉开车回家，可以捎上我们，你要不要一起？反正都没有大巴了。哦，对了，忘了给你介绍，这个是我的妹妹，李真真，今年刚来我们学校念高一。“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急忙跟我介绍。
啊，原来是妹妹，难怪呢。我一直知道李理有一个亲妹妹，但当时她妹妹并没有在我们初中读书，所以之前并没见过。李理，李真真，吾爱吾师，但我更爱真理，这兄妹俩的名字还真有意思。听他一说我才觉得两人五官确实相似，只是李理皮肤更黑更瘦，真真却白皙细腻，脸颊也更为饱满，顿时觉得有几分亲切，便招呼道：“你好，真真，我是李理的同班同学筱雅。”
“哈哈哈哈，筱雅姐姐好，之前经常听哥哥聊起你呢……“真真特别活泼地回应，仿佛还要说什么，却被他哥哥的手势打断了，便冲他哥哥淘气地伸了伸舌头，改口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啊，爸爸说那边是个小车，就司机一个人，我看应该能坐得下呢。“
我喜出望外，虽然和李理一起回家总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何况是挤在一个小车里，但是对于快速回家的渴望完全战胜了这些疑虑和尴尬，便点点头爽快答应，拖着自己的箱子站到了他们俩身边，开始焦急等待。
没多久小车就到了，一辆银色的老款捷达，车里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李理的叔父还带了一个朋友坐在副驾驶上，所以看起来我们三个人只能挤在后座上。后备箱很小，李理和叔父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摆不下我们三个人的箱子，只得把他妹妹的那个最小的箱子拿出来，说自己可以抱着箱子坐在后座上，没事的。
我很不好意思，推辞说要不我还是明早再来搭车吧。但李理坚持说没有关系的，天色晚了再回去也不安全，如果不行我们三个人换着抱箱子就好了，说话间他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后备箱，同时抱着小箱子坐了进去，真真紧随其后，挨着他坐下，同时将身边的座位让出来，招呼我：“筱雅姐姐快来吧，我们可以回家啦。“
我也确实累了，又很想回去，只得应承了下来，坐在了真真的身边。
这个挤得满满当当的小车就这样出发了，前排两个大人，后排三个少年加上一个箱子，后备箱里还有两个大箱子。虽然颇为狼狈，但我总算可以回家了，而且是和李理一起，为什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呢？我正好没有赶上车，而他又正好来这里搭车，真巧啊。
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真真聊天，她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姑娘，从学校生活到课业到业余爱好，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而谈话间我总是忍不住透过真真去看看她身边的哥哥。那个箱子放在他的腿上，箱子并不小，高度几乎到车顶了，可以说占满了他眼前的空隙，反正看起来是挺难受挺压抑的样子。他两手抱着箱子，眼睛却闭着，仿佛在睡觉，也仿佛在听我们谈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挺想问问他要不要换个手，把箱子给我抱一下，至少我个子比较小，面前的空间更充裕些，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怕万一他在休息就惊扰了他。
如此一来而去，他倒是貌似没有什么不适，我却开始难受了起来。
我自小就晕车，这也是父母不放心我离家到外地念高中的原因之一。我出生的小县城是个山城，从县城到市里念高中要翻过好几座大山，那时隧道还没有打通，出行全靠绕着山的盘山公路。第一次去报到，随着大巴绕着盘山公路一圈一圈的行驶，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五个小时的车程里吐得一塌糊涂生不如死，当时真的是有点后悔，何苦自己折腾自己呢，何不留在父母身边？
后来硬着头皮吐过几次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慢慢适应，到了高二的去上学的时候，坐大巴只要能坐到前排，已经几乎不怎么晕车了，就感叹原来不止是传说中的酒量，连晕车都是可以锻炼出来的。而且自从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晕车了之后，就觉得勇敢了很多，仿佛打开了身体的一扇新的大门，好像那么大的世界，都向我自由地敞开。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小车比大巴更为颠簸，也许是车里确实太过拥挤。刚刚绕过了一座山，我就觉得整个人都难受了起来，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往上翻涌，胸口闷得几乎要死掉，车开到加油站停到路边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按捺不住想吐的感觉，冲出车门就趴在路边草丛里哇地一下将午饭全部吐了出来。
“筱雅你没事吧。“真真也跟着跑出来，看到我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跳着脚赶紧叫她的哥哥：”李理你快拿纸巾过来，筱雅晕车吐了。“
委实不想让李理看到我现在的狼狈状态，却觉得天旋地转，已经没有力气能再说什么。
“啊，真真你过来拿一下，我腿麻了动不了。”李理的声音，那个箱子果然很重，这么长时间，他的腿不麻才怪呢。我一时间有些责怪自己，说好了大家轮换着抱那个箱子的呢，他腿麻了也不说话，我也没有问一声。
真真拿过来的，除了纸巾，还有一瓶水，方方的杯体，圆圆的瓶盖，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理的瓶子，好奇小子的那个杯子，他从初一一直用到高中的瓶子。
我最佩服李理的一点，就是无论用什么东西都特别爱惜，好像永远都用不坏的样子，不像我，用妈妈的话说就是特别造，再好的东西到我的手里都能很快被我丢掉或者弄坏掉，我像他一样买英雄钢笔，很快就在地上摔了，笔尖折掉；像他一样买软皮笔记本写作业，没写几页本子就毛毛糙糙地；甚至我买的好奇小子的水壶，都过不了几个月就盖不紧瓶盖开始漏水。
而他的钢笔，竟然能从初中到高中都用同一支，他的本子，哪怕写完了最后一页封面都是干净漂亮的。我特别纳闷，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在他手里就能保护得这么好，在我手里就坏得那么坏呢？就像我手上的这个好奇小子的水壶，初中的时候他就用这个大水壶接水，倒到我的小水壶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小水壶已经换了好几个花色和品牌，他竟然还在用这个水壶，而且里面清洁干净，一点水垢都没有。
我不禁就会想，这样珍爱自己每一件物品的男子，是不是以后也会一样爱护自己的妻子？
漱完口，觉得整个人都好了很多，于是去卫生间好好洗漱了一下，又为他清洗了杯口——想到他一点都不嫌弃我，把自己的杯子拿给我喝，还有些感动。
回车里的时候，李理却并不在，我便坐到后排中间，想把他留在座位上的箱子赶紧抱到自己的腿上来，却双手无力，不但没有拿起箱子，反而差点栽倒在了箱子上面。这时李理回来，他单手拎起箱子，依旧像刚才那样放在了自己腿上。我赶忙说：“下半程我来抱吧，说好了轮班的，你刚才都腿麻了。”他笑着说：“林妹妹你别逞能了，我没事的，我刚睡着了没活动才腿麻了，下半程我运动运动就行的。怎么能让女生干重活呢，说出去让人笑话的。”说着他就真的两腿上下错开运动了起来，箱子也被顶的一上一下的晃悠，看起来甚是滑稽。
“这个是给你的。”他的左手从箱子和自己的前胸之间递了过来，是一包姜丝。“我记得上次你晕车，就是买的这个。”他说完就又转头看向车窗外，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地提起。
窗外真真也上完厕所回来了，“姐姐你往里让让吧，我坐旁边，我听她们说晕车坐中间能好一点，因为能看到前面的路。”我只得往里坐了坐，这回离李理更近了，虽然我刻意保持距离，并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但已经近到足以感知他身体的温度，和他身上略有些汗水味的陌生气息，男子的气息。
小车又一次满满当当地开动了，我一边依真真所说看着前面的路，嚼着姜丝，一边琢磨着李理刚才说的话——上一次晕车，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坐过车呢？哦，想起来了，我们唯一的一次一起坐车好像还是初三那次去市里参加希望英语大赛的时候……
右边的真真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我不禁向左望去，正好和李理四目相对，发现他也在看着我，看到我就笑了，腿又上下动了动，意思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我与他相视而笑，心里顿时安稳下来，转头看向前方，车灯照射着山路旁的反射块，在这漆黑的山体中连成了一道漂亮的黄色弧线，就觉得仿佛在这不停盘山的小车当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颠簸，竟然再也没有那么晕车，反而昏昏沉沉地将要睡了。
睡梦中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头垂在了李理的肩膀上，想抬起来挪开又实在是困。迷糊中他反而正了正身子，肩膀往我略略倾斜，仿佛要让我的头和他的肩膀更为吻合。我挣扎了一下，就心安理得得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家乡国道入口处整齐的银白色路灯，仿佛两条长长的手臂环抱着远方归来的人们。确切地说是李理叫醒了我，车子过路障颠簸的时候，我的头垂了下去，他伸出他的大手想扶住我的头，却不小心弄醒了我。我在他的怀中有些尴尬地醒来，竟然倒在他身上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睡相很难看……
他见我醒来，却长舒了一口气，说：“姐姐你终于醒了，我看你睡了不敢动，腿都木掉了。”说完就开始艰难地活动腿，表情痛苦。
我想说些抱歉或感谢的话，甫一开口就觉得又很想吐，赶紧捂住嘴弯腰向前，将翻涌到喉头的热流压抑了下去。
“筱雅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不该弄醒你的，刚才是不小心。”这下倒轮到他抱歉了。
我这时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默默地捂住嘴巴和胸口，压抑着想吐的冲动，就在我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的时候，终于到家。
我看到他下来帮我开后备箱，拿行李，几乎是挪动着走的，顿时觉得内疚，早知道就不要跟他们挤一车。可是又有一种难得与他一路同行的说不出来的满足感，我攥着手里还没有吃完的那包姜丝，模糊又肯定地觉得李理似乎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也和我一样，一样的节制，也许他也觉得现在还不是属于我们的最好的时候吧。
恋恋不舍地告别李理，想到自己还要独自度过漫长的寒假，下一次见面就是一个月之后了，心中莫名奇妙地又想起了夹在他备课本中的小小卡片：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吧，确实是一个值得破釜沉舟卧薪尝胆的假期呢。
|本章完|
十五章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起来，与我同去
整个寒假我都没有再见到李理。
确切地说除了和舒文碰面之外，我没有再见过任何同龄人。
舒文是在春节前来到我们家的，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字。我幼时特别不喜欢练字，所以字一直写得很难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到高二的时候突然开始热爱练字起来，拿着一本正楷字帖一笔一划地描红，不用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就像一种关于耐心的修行一样。对高中生而言，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消遣，安安静静又特别正经的消遣。意外之喜是，练字貌似确实也给我的成绩带来了好处，自从字写得越来越好，我的语文卷面越发美丽，作文分数更是有飞跃性的提升。大概阅卷的老师觉得，字写得好的孩子，文章想必也不会差吧。
这天傍晚正描的词是李清照的《如梦令》：
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俩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所以正在凄凉的时候，恰巧舒文来了，她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我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矫情情绪一下就被她的爽朗笑声荡涤开去。
“老大，你猜我今天在桥头碰到谁啦，我碰到李理了，笑死我了简直，他在那里摆摊卖葡萄干你知道吗，吆喝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你看，这就是我在他们家买的，我可是为了你买的。”她还在换鞋就开始不停地说话，一边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就是上次李理给我的那种葡萄干，会心一笑，难怪难怪，不卖苹果改卖葡萄干了。初三暑假在菜市场碰到李理卖苹果那次，也是我和舒文一起。看来李理他家生意越做越好，已经从菜市场的摊位挪到桥头了，要知道桥头的露天摊位是我们这个小县城的兵家必争之地，很难占领的。
舒文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我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读的是同一所小学，分别考不同班级的第一名，都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直到初中的时候，我们开始同班，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那时候大家正看热播的金庸电视剧，特别流行义结金兰，于是我就和她像模像样地结拜姐妹，我长她一岁，她叫我老大，我称她老二，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对李理的小心思的女生，初中时就总爱拿我们俩取笑。
“呵呵，老二你倒是越发漂亮了，有没有心上人？“我笑着接过舒文的话茬，不想她接着借题发挥取笑我和李理，便转了个话题逗弄她。
她越发笑得停不下来，并没有理会我的问话。
舒文特别好看，我一直觉得她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美的，雪肤花貌，冰肌玉骨，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正好露出鹅蛋形的完美脸庞，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丹凤眼顾盼神飞，眉心有一颗天然的美人痣，笑起来两个酒窝尤为动人。
初中时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喜欢她，我没少帮他们传递各种情书，但是姑娘特别淡定啊，完全不为所动，一律谢绝，成绩更是出类拔萃地好。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就接着说：“对了，常江和黄禾还和你一个班么，我记得那时候他们俩为你还打了一架，可歌可泣啊。“
“没有啦，他们都留在理科班，现在也是一中排名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毕竟山中没有你和你家李理这俩个大老虎了哈哈。我原来也想学理科的，但是架不住老师们各种游说还是转文科了，不过文科确实比理科要更适合我一些呢。你和李理怎么样？“舒文这才渐渐停住笑，兜过一圈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我无奈地笑了，“你家李理“，她还真是口无遮拦，”李理还是很厉害啊，这次期末考了全班第二名，我是第四十名。看来我是没戏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别呀，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老大，初中的时候李理常江对咱俩下战书的时候，你可是豪情万丈的。我到现在都记得呢，咱们俩可没怂过，谁说女子不如男，不管过程怎么样，最后中考就是比他们俩都要考得好。所以常江到现在都不太敢惹我。我看你是儿女情长，就开始英雄气短啊！老大我相信你，小宇宙爆发吧！”舒文说话间就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双手打开做了一个起飞的手势。
我被她逗乐得不行，下战书，貌似还确实有过这事呢。常江初中的时候一直喜欢舒文，但舒文一直不搭理他，后来常江恼羞成怒就给舒文下了战书，意思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征服舒文。舒文就说，和你比没意思，我和老大是一伙的，有本事你就和李理向我和老大一起下战书啊，咱们比两个人相加的总分。常江还真的约上李理应战，后来谁赢谁输我都不太记得了，但我们四个人从此就垄断了班级前四名，不得不说当时还真是少年轻狂啊。
送舒文走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这个开朗的姑娘弄得由阴转晴，好像心里又燃起了好多的渴望。是啊，李理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为什么要认怂呢。
我是一个天性懒散的姑娘，以前每逢假期都在玩，把所有的作业堆到最后一天，边看电视边做，做不完就哭鼻子。父母也一直觉得念书就是我自己的事，并不太管我。可以说在这个高二的寒假之前，我从来没有制定过任何的假期计划，但是偏偏这个寒假又是这么地不一样，不一样到足以让我改变，而改变的方向就是更像李理。我总觉得我之所以成绩好，更多地是依靠天分，特别随机，但李理不一样，他是依靠习惯和不懈的努力，让人觉得踏实。
至少他是肯定不会把所有的作业都堆到最后一天来做的，他曾经跟我说过，从上学那天，他每天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作业，不写完作业做什么事情都没劲。每逢假期，都是先集中几天把作业写完了，才能安安心心地开始玩。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俩有这么多的不一样，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与我的这些不一样那么吸引我。看起来我好像更加聪明，他则笨笨的，连骗人都不会，傻傻地信任人；我特别随性，不按常理出牌，他很有节制，做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我丢三落四，毛毛糙糙，养花养草养金鱼都能养死，他满有爱心，把周围的人照顾得妥妥当当；我见到陌生人就冷冷地不愿意说话，但他总是礼貌而谦逊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
我总觉得李理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和我不一样的，甚至和我身边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想到这我都有点盼望快点开学回到学校了，我想要再好好留心一下，李理到底有什么秘密？
|本章完|
十六章
你的声音柔和，你的面貌秀美
直到整个寒假过去，我都没有打开那本《香草山》，因为我觉得时间太宝贵了，宝贵到都得用来刷题才行。就连大年三十的晚上，家人都在客厅守岁，看春晚，我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数学试卷，很奇怪，零点的钟声响起，听到窗外绵绵密密远远近近的鞭炮声，看着四周渐渐蒸腾起的充满硫磺香味的雾气，我反而心里更加安静踏实起来，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努力到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所以这个寒假，我第一次完成了所有的作业，还做了很多额外的改错和订正练习。我效法李理也用武侠小说的名字给自己的错题本命名，只是我用的是古龙的小说——“十七种武器“。把所有作业和资料以及”十七种武器“收拾进行李箱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期待假期的结束，期待新学期的开始。
只是学校这次新学期的开始的仪式，有一些特别，特别之处在于来了几个特别的人——去年从我们学校考上TOP2的七个学生回来给高三的同学作励志讲座，当然也捎上了尚在高二的我们这个学校特别宝贝的理科实验班。
由于是被捎带上的，所以全班同学都坐在灯光最为昏暗的最后，我到得很早，就挑了一个后排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抬头就看到灯火辉煌的台上，坐在最中央的那个美丽女子——以琳的姐姐以诺，她是台上七个人中唯一的女生，去年以666分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建筑系。
高一入学的时候我就见过以诺，那时她正在念高三，短发，运动打扮，皮肤是特别健康的小麦色，正好送她的妹妹——住我下铺的以琳来宿舍。她是那种自带气场的女孩，一进来我就能感觉到逼人的青春气息。后来我才从旁人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她是高三年级的学年第一，班长，带领自己的班级排球队蝉联了三年的学校女子排球赛冠军，希望英语大赛全国一等奖，计算能力卓群，能口算4位数的乘法，小学就得过全国珠心赛的一等奖……
虽然以琳是以她们县中考状元的身份考入我们这所重点中学的，但是她谈起自己的姐姐仍然是一脸地崇拜，跟我说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姐姐其实很有压力，她一直和姐姐念同一所学校，别人家孩子就是自家姐姐，从小她就在姐姐的灿烂光芒中长大，无论她怎么努力，大家介绍她的时候都要加一句，这是以诺的妹妹。
难怪我感觉以琳的性子出奇地温柔平和——人生太早就见识了山外有山，哪怕自己爬到再高的高度也不会有那种学霸的傲娇，而始终能保持一种有所敬畏的谦逊。
“我其实没有想过要和姐姐一样考清华呢，我不喜欢北京，太政治了。我想去上海，去一个不一样的新世界。“以诺考上清华那年，我和以琳一起看着校门口红榜上她姐姐的大幅照片，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想啊，我好想呢。
只是谈何容易？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被命运万千宠爱，始终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姑娘，她声音柔和，面貌愈加秀丽。长发编成发辫垂在右肩，唇如一条朱红色的线，眼睛如同鸽子的眼睛，分外灵动。我觉得她好像和一年多前我见到的那个高中生明显有些不一样，似乎少了一些少年轻狂，多了一份历经世事的沧桑，唯一不变的是眉宇间的那一丝不服输的倔强眼神，明亮得动人。
台上灯火通明，台下黑压压一片，看似那七个已经在顶尖大学求学的大学生们好像离我们很近，近的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却明明有一道仿佛无法跨越的门槛横亘在台上和台下之间，这道门槛就是高考。咫尺之间，却是霄壤之别呀。
我第一次无比真实地发现了自己和梦想之间的距离，不只是我和李理的距离，我和以琳的距离，而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湖北每年30万考生，清华建筑系只招3个人，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目标是不是大而无当了，为什么非要和千军万马一起去挤那个独木桥呢？大部分人的命运不过是炮灰而已。
或者其它大学也挺好的吧，只要是在北京。也许那样我就不用这么纠结，非要追上谁，证明什么。而且明明地，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这个中学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生，我从来没有进过年级前十，甚至还考过倒数第一，我没有任何的运动才能，不是什么全国珠心算冠军，希望英语一等奖……我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要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跌到谷底，整个寒假努力积攒的所有信心瞬间被自己这一连串的质问击溃，反正谁也看不到我，我就在这黑暗的掩饰中眼泪夺眶而出，那难过的感觉就仿佛高考已经结束了，已经提前宣告了我失败的结局。我几乎要放弃了，我的梦想，我几乎要放弃了，我的李理……
这时有一个成年男子慢慢从背后的黑暗安静地走了过来，又安静地在我的右手边坐下——我坐在整个报告厅的最后一排，身旁还有不少的空位。
从眼神的余光中我就知道他是我的语文老师嵇不康，便立刻想强忍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情绪，假装不经意地用衣袖擦了擦已经糊成一片的泪水。我有些意外，他也会来，但马上明白，以诺是他的得意门生啊，作为老师总是想来捧捧场的。
他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却并没有转头看我，只是径直盯着前台发言的那个女孩，却自言自语地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话轻声说：
“带你们班之前，去年是我带以诺她们班的语文，她确实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学生。但其实她高二的时候也经常考得很差，最差的一次跟你的年级排名差不多。说实话我教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在文字方面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学生，所以我觉得要是以诺能，你也能……”
我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可是听到“以诺能，你也能“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办法再压抑自己绝望的情绪，干脆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心里不停地说：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我一直哭到整个讲座结束，全场的灯光亮起，演讲的人和下面的学生都渐渐散去，才发泄完自己所有失望悲观自暴自弃的情绪，彻底镇定下来。嵇老师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自己在这个我最喜欢的老师面前彻底失态了。
这时我就想起来他也有一次在我们面前哭过，就是高二某一次讲课的时候，讲到自己的祖母，讲到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就突然哽咽，在讲台上泣不成声，用讲义遮掩着匆匆离去，过了良久才双眼红肿着回来继续上课……
自从那次他在讲台上哭过之后，我开始用别样的眼光看待这个老师，看待他难得的软弱和真性情。
暴露自己的弱点真是拉近距离的绝佳方法啊，行了，这下我们扯平了，至少我们都在彼此面前赤露敞开地哭泣过。
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以诺能，你也能”，不知道怎么就在绝望中好像又抓到了一些亮光，是啊，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呢？他刚才好像说以诺高二也曾经考得很差过，他好像也说我是他见过最有文字天赋的学生……高考并不考排球珠心算和英语口语啊，却要考作文，这么看起来我好像比以诺还更有胜算。
想到这里我竟然被自己的阿Q精神逗乐了，从地狱到天堂，竟然只是一念之间，嵇老师也许都不知道，他不经意间的一句小小的鼓励和安慰，带给我多么大的勇气和信心，我似乎真的有信心了。
以诺能，我也能，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没有试过我又怎么知道我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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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小万工，基督徒，小县城学霸、清华建筑系学渣、地产公司建筑师、小理老师家的爱妻、两位小主的亲妈。从北京腾霾驾雾回到江城，拥抱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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