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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夫:身后那双眼睛

乔夫随感 思想大视野 2022-04-24

     乔夫感言:今天是一个融入洋味的母亲节,虽然让人心情复杂,好在天下母亲都是伟大的,人类对母亲的感恩之情,可谓人同此心。

     清早,许多人为了表达对母亲的深情厚义而在筹划和忙碌。我透过窗玻璃凝望,心中感慨颇多。母亲在时,我正在忙于事业,尽管我只是革命队伍中有其不见多、缺其不见少的小草,在父母的期待中,我依然坚挺地昂扬向上。今天想来,有些耕耘也许并不在收获,而是对人生信仰的一种追寻和尊崇。也许正是为了一种嘱托,错失了为母亲送终的雷霆万钧之际,成为永久重负和遗憾。

      感恩的心情可以当面表达,这是一种幸福、一种财富、一种美满,也是一种机会,珍惜机会胜似珍惜一切。我对有这种机会的人,充满羡慕和敬重。

      愿美好时光,永远与我们相拥相伴。

      愿我们中华民族自己的母亲节,早日到来!

      愿心中对父母的深情,与世长存! 


身后那双眼睛


作者  乔夫


    据母亲讲,我来到人世,是父亲盼了多年盼来的惊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了儿子,左邻右舍通知了一遍之后,竟担心不是真的,又匆匆跑回家再看个虚实。那年,父亲已满48岁,是一个给日本人当过苦力、在井下采了近30年煤的老采煤工了,父亲当年惊喜的心情可想而知。
    然而,从我懂事开始,却不曾记得父亲对我有过什么偏爱,母亲打我,他往往非但不拦,还在一旁助阵:“狠打,打他个不懂事的东西。”学校里组织种试验田,不少家长都有意见,父亲却鼓励:“去吧,干点活儿好,没害处。”在我15岁时,放暑假父亲硬把我送到煤矿铁道线替母亲当起了护线工。于是,我在内心深处对父亲产生了一种漠然的感觉。记得父亲给我的唯一一次帮助,就是高中毕业那年冬天我要当兵,母亲坚决不同意,悄悄藏起了户口本,父亲却偷偷把户口本塞给我,对我说了句:“出去吃点苦,比在家里有出息!”
    入伍后首次见到父亲,是父亲因缺铁性贫血住进了医院,我请了假回去看望。父亲见到我来到床前,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反复追问是谁告诉了我,消瘦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当我洋洋自得地告诉父亲我已到了团部当兵时,父亲却极不赞赏地连连摇头:“团部有什么好,要出息还得到那吃苦的地方去。”只过了两天,我便被父亲撵回了部队。临行,父亲拉着我的手一再说:“别怕出力,到那锻炼人的地方去!”说话时父亲的手有些颤抖,他那苍白的脸色和语重心长的神情好像定了格,一下子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后来,我主动申请离开机关,回连队当了一名炮手。再后来,我由一名炮手当上了副班长、班长,入了党,并被保送上了军校。这期间,我每次探亲回家,父亲都极少同我说更多的道理,我想帮家里干点家务,父亲也不客气,既不像母亲那样又阻又拦,也不像我小时候那样对我指指点点,只是每当我干完了活儿,父亲就不声不响地把老白干烫好拿上桌,淡淡地告诉我:“喝点吧,男人长大了不能不喝点。”邻居和同学前来看我,夸我上了军校、当了军官有出息,父亲却坐在一旁从来不搭话,好像说的全然与他无关。然而,每次我离家归队,父亲却一次又一次地嘱咐我,“在外面别怕吃苦,别干那些不争脸的事儿!”
    于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无论去干一件什么样的事情,都好像有一双父亲的眼睛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对我的行为作着评判。
     1995年农历正月初八这天,是我生命中难以忘怀的黑色日子,这天,我生活在黑龙江老家、已近80岁的父亲在出门倒垃圾的路上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我赶到家中的时候,是父亲遗体火化的前夜,我守在父亲的遗体旁,看到父亲的面容很安详,他的手上裂满了细细的小口子,在一只手背上,还留着劈柴留下的伤痕。顿时,我的心头一酸,眼前涌起了父母多年来生活上可能遇到的许多艰辛。也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再次响起父母多次安慰我的话:“家里挺好,什么也不缺,生活得很舒心,你就在外面安心地干吧!”
    送走了父亲,我在一段时间里处于一种落寞的状态,仿佛不再有父亲的眼睛看着我如何进取了,我变得懈怠起来。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家中老母亲打来的电话,令我感到吃惊的是,一向只过问我生活的母亲,完全改变了关注的内容,越过以往的话题竟问起了我工作上有什么长进?这种转变令我愕然,一时间,我无言以对,母亲的语气和声调和父亲是那样的相似,瞬间里我感到透过母亲的话语,父亲的那双眼睛还在身后紧紧地盯着我。尽管我岔开了母亲的话题,却一连数天睡不踏实,我想如果父亲在天有灵,那双眼睛一定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快,我又回到了原来的我。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得知母亲在家里安装了能直拨的程控电话,在接下来的数年里,每周打来两次电话,成了母亲铁打不动的“制度”。每次与母亲在电话里唠家常,都免不了要主动说说自己工作上的努力,这些虽然不是每次都有更新的内容,母亲却听得总是很认真,有时还会评价几句。2006年的夏天,母亲因患腿部皮肤癌来到沈阳就诊。几天时间里,我陪母亲去了多家医院,请专家从不同角度给会诊和“支招儿”,最后确定在沈阳军区总医院做肿瘤切除手术。对于85岁高龄的母亲来说,术前准备既重要又繁杂,在我推着她去做检查时,她总是像个孩子似地抓着我的手,每做完一项检查,都不停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无意的神色中看出点破绽和实情。可是只要检查一结束,她就会催着我抓紧回单位去。手术那天早晨,母亲老早自己收拾利索,当我把她推到手术室门前时,她紧张的神情像个孩子,对我说,“你别走,等我出来。”那一时刻我就是她的主心骨。可是,当她顺利结束手术回到病房时,还没等麻药劲儿过去,就又开始撵我快回单位,叮嘱别耽误了工作。
    那段时间里,尽管我天天都去医院,但由于工作拴身,很难在那里久留。有时赶上母亲去做检查或者放射治疗,我都是抢着来背母亲,而母亲也总是极其配合,她会主动说身材高大的姐姐背她时碰疼了她,于是我成了最合适的替换人选。瘦小的母亲趴在我的背上,虽然疾病的折磨十分难耐,她却看上去很是享受,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灿烂。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在疗程刚刚结束的时候,母亲突然提出了要回老家的想法。围绕走和留的问题,我和母亲发生了严重争执,最后到了再阻拦就是不孝的程度,我只好按母亲意愿把她送回了鸡西矿区。
    2009年9月,在我正在筹备一次重要会议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病故的噩耗。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成了我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其实在军队事业的浩瀚林海中,我只是一棵“有其不见多,缺其不见少”的小草,在非战争、非灾害的和平年代里,我不曾有过一次守在老人身边送终的机会,这难免成为我深藏心底的一种纠结。然而,这一切却又似乎都是父母的心愿,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组织、对事业有诚信和贡献的人。我的每一点进步和成长,都是父母殷切盼望的,哪怕是十分微不足道,父母也能从中得到莫大的欣喜和宽慰。我暗自领悟,尽管我的所有进步和成长从未给老人带来什么,却给了他们莫大的欢乐和快慰,也许这就是长辈对后人的血脉情结。中国自古有崇“忠”敬“孝”之风,也许某种程度上的忠与孝,未必就是长期的相守和侍奉,了却长辈的愿望与企盼不也是一种真诚的忠孝吗?


(此文原发于《人民日报》2013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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